芬芳园艺给曲江智慧大厦更换绿植
曲江智慧大厦的大厅里,终于立起了几株高大的巴西木。我便是照管它们的人。
这些巴西木,栽在墨绿色的陶盆里,叶子是阔大的,带着一种沉静的绿意,不像外面那些行道树,蒙着灰,蔫蔫的。我将它们安置在落地窗边,那里有极好的光。午后的日头斜斜地射进来,光线穿过叶子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,晃晃的,像些流动的、不成形的梦。大厦里进出的人们,脚步总是匆促的。他们的鞋跟敲击着光洁的地砖,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,仿佛永不休止的、规律的节拍。他们大抵是无暇看这些草木一眼的。

我的工作,便是趁这人迹稍稀的午后,提了水壶,来与它们做伴。浇水是件细致的事。水不能急,要缓缓地、均匀地洒在泥土上,看着那深棕色的渴土,一点点润成浅赭,发出极轻微的咝咝声,像是土地在无声地叹息。有时,水滴溅到那宽厚的叶片上,便凝成一颗颗亮晶晶的珠子,在光下滚着,倏忽间又滑落下去,不留痕迹。我便在这静默的劳作里,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。

这大厦太新了,一切都是锋利的,笔直的,闪着金属或玻璃的冷光。线条是硬的,棱角是分明的,连空气里,都仿佛流动着一种由效率与数字构成的、无形的紧张。只有这些巴西木,它们舒展的叶子是柔和的、不规则的,它们生长的姿态是缓慢的、从容的。它们的存在,仿佛是对这过于规整的世界的一种温和的抗议。我常常想,它们在想些什么呢?它们的故土,是热带那丰沛的雨水与潮湿的风,如今却伫立在这北方的、由空调维持恒温的玻璃房子里。它们是否会梦见雨林里轰鸣的雷声,与缠绕的藤蔓?
一日,我正俯身擦拭一片叶上的微尘,一位常在傍晚独自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女士,忽然轻轻地走了过来。她伸出手,用指尖极轻地触了一下那巴西木最下端的一片老叶。那叶子边上,已有一圈不易察觉的枯黄。

“它也会老么?”她低声问,像是问我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我直起身,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她并未等我回答,只是微微颔首,便又悄然走开了。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再看看那片叶子,心中忽然漫起一股无端的怜悯。我们这些人,与这些草木,又有什么分别呢?都是从各自的泥土里被拔起,安置在这光鲜亮丽的容器中,努力地维持着生命的绿意,以装点他人的风景。而那心底的一点枯黄,一点对于故土或往昔的眷恋,却是谁也看不见,或是不愿看见的。
水浇完了。我收拾好工具,该离开了。窗外的天光渐渐柔和,巴西木的影子被拉得更长,那晃动的光斑,也愈发朦胧起来。明日,我还会再来。在这座智慧的大厦里,我与这些沉默的巴西木,仿佛达成了一种无言的盟约。我们不谈论过去,也不追问未来,只是在这一个个流动的午后,共享着这一刻由水分、光线与寂静构成的、短暂的栖息。



